妳為什麼想學潛水？我問。
「因為我想去看看海底世界，因為我的一個朋友。」
Mo 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經營者，身兼數職包括三個孩子的母親和妻子，熱愛運動健身，從小就是運動健將，唯獨怕水，因為一次嬰兒時期的溺水經歷，即使對事件本身已經沒有印象，但對於水的恐懼如影隨形從來沒有離開過，多恐水？連洗頭髮都不能讓水從臉上流過的那種。
但她還是來了。
從入水的過程中，以潛水教練的教學經驗，一眼就能看出每個人對於水有多大的恐懼。輕微者四肢僵硬，嚴重者會呼吸急促慌張失措，最誇張的案例是，曾有一位參加浮潛行程的媽媽從沙灘走到海裡，水一淹過胸口就立刻兩腳一軟昏暈過去，之後在帛琉的三天只能待在船上遞毛巾曬太陽，沒錯，就是這麼誇張。通常恐水到這種程度的人，當下就會放棄。大海是有選擇的，年紀太小不能潛水，心肺疾病不能潛水，耳壓平衡無法完成的人不能潛水，有幽閉恐懼症......林林總總非常多的項目，只要有一項健康因素就必須有醫生證明才能下水。
潛水，是個絕對小眾的活動。但是 Mo 沒有放棄，頂著強烈的東北季風，穿著濕冷冷的防寒衣在21度的氣溫下入水，對任何一個小島島民都是挑戰(戰鬥民族我們不討論)，她說：
「因為我一個大學同學去年意外過世，正當事業成熟，有點餘力想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，突然間，一個意外就離開人世，過世前不久我們還通過電話呢。」她凝視著遠方，靜靜地說。「所以我就下定決心，我一定要把握當下去學潛水。」
Mo 是很有決心的人，是第一個我教過會主動讀過課本每一個字，寫完每一道題目仔細訂正檢討的學生。對下水，她做足了準備。第一天，一開始要把頭埋進水中呼吸都再三猶豫。第二天，可以俐落的穿脫蛙鞋，可以流暢的完成二級頭排水，可以好好地做每一次的耳壓平衡，每次下潛都一點一點的進步，下午最後一潛我們首次游到泳池以外的開放水域，Mo 就幸運地見到了兩隻大海龜！到了第三天，小琉球出了個大太陽，岸邊的風浪也減輕很多，完全就是觀音媽幫我們準備 Happy Ending 的絕佳舞台。
「我覺得，當我開始適應水底不再慌張，頭腦開始清醒的時候，反正開始真正覺得害怕。」
最後一潛，我們出發到四米深的地方，Mo 開始慌張而上升出水。水面休息一會兒後還想繼續嘗試，我們又做了第二次下潛，下潛的過程很順利，洩氣，耳壓平衡，下潛，耳壓平衡，往更深處游去，海水一片湛藍清澈，能見度起碼十米以上。但 Mo 顯然開始不對勁，呼吸開始急促，又出現掙扎出水面的念頭，於是我們再次上升，結束這一趟潛水。
在水面上，我慢慢的將她拉回岸邊，Mo 顯得無力而沮喪。這種感覺我不陌生，因為我自己也在教練考試中砸了鍋，還差點丟了性命，那就沮喪感比身體的疲累更難以承受（請見本部落格第一篇文章）。等待她情緒平復後，我請她自己訴說一遍整個過程發生的情形，透過回想，表達，在腦中重新整理過後，我再用我的角度去解釋我的判斷。
我說：「我明白妳很努力，也熟練了所有我們的水下動作，但如果無法克服恐懼，身為一個教練該有的專業，我不能簽字把證發給妳。我懂妳的沮喪，也明白妳的不甘心，現在眼下有兩種選擇，一個是中止考證，領一張 Scuba Diver 當作來參加一場考證體驗，另一個選擇是，回去調適休息，等到春暖花開水暖那天再回來，停損放棄並不丟臉，因為妳已經非常勇敢了。大海選擇了妳，讓妳能順利下水這點無庸置疑，沒有人能阻止妳潛水，除了妳自己，妳不必現在做出決定，想清楚後再告訴我就好。」
Mo 點點頭，想了想。
然後問我：「教練如果我想買輕裝，有什麼牌子可以選？」
